陳沖：在我的人生中打撈《貓魚》
2024年11月13日
陳沖在《小花》中的表演清純自然。
陳沖在《末代皇帝》中飾演末代皇后婉容。
今年7月，陳沖的自傳散文集《貓魚》由理想國出版?！啊堲~’是當年的上海話，菜場出售一種漏網的小魚，用以喂貓，滬語發(fā)音‘毛魚’。隨著以后貓糧的出現(xiàn)，它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了……”在陳沖看來，“貓魚”是生命里轉瞬即逝的靈感，是人的本性中被遺忘或隱藏的真相，她通過寫作打撈起這些“貓魚”，拼合成對自己生命和時代的記憶。
近日，陳沖在上海圖書館東館與作家、紀錄片導演周軼君、作家金宇澄展開對談，對談內容不止于寫作，還有隱藏在寫作和生命之中的愛、失去、恐懼、釋然。
《貓魚》
是被金宇澄催出來的書
“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一個寫作者。在遇到老金（金宇澄）之前，我做夢都沒有想到?！标悰_說。
金宇澄透露，有一次他路過陳沖的祖屋，給她發(fā)去照片，照片里的一切都不是陳沖記憶里的樣子。“我說不要緊，你肯定還有很多回憶，很多想法，這是最重要的。”就這樣，在金宇澄的鼓勵下，陳沖寫下一篇《平江路的老房子》，1萬多字。之后陸陸續(xù)續(xù)地，她寫下一篇篇散文，追憶祖輩與母親的故事、平江路老房子的歲月、《小花》攝制組大篷車的日子、獨自的異國留學之旅、每一部電影不為人知的幕后，以及生命中的愛與痛楚、掙扎。這些作品首發(fā)于《上海文學》，并登上去年的“收獲文學榜·長篇非虛構榜”。這些文章集結成書就是《貓魚》，600多頁。金宇澄感嘆，“比《繁花》厚多了”。
金宇澄回憶，自己最早接觸陳沖的文字，是看到她寫的關于導演貝特魯奇（電影《末代皇帝》導演）的文章，“我在《上海文學》做了很多年的編輯，編輯的職業(yè)敏感就是如果你看到好的文字，你必須要記住。我看過陳沖的文章和她發(fā)在微博上的文字，我能判斷出，她是一個好作者。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在上世紀80年代出國留學前就已經在雜志上發(fā)過文章了。”
金宇澄：
陳沖的寫作細膩、自由、直率
金宇澄認為，陳沖的文字吸引人的原因，不是以電影人的身份寫出了行業(yè)中不為人知的事情，“她不是用這個方式打動你的”。在金宇澄看來，陳沖建立的紙上王國，細膩、自由、直率，她的人與事，尤其幾代知識分子的歷史，填補了文學上海的敘事空白?！八陌职謰寢尪际强茖W家，但他們做不了這個事。這里有一種宿命，就是要由陳沖寫下這些文字，完成這個事情（記錄家族的歷史與故事）?！?/p>
對于陳沖的才情，周軼君引用了錢鐘書的判斷標準?！板X鐘書說看一個人的寫作才華，就看比喻用得好不好。我看《貓魚》的時候經常被嚇一跳，陳沖說照片是回憶的假植，多么生動的比喻。”
生活里有殘酷才會有愛
在周軼君看來，這本《貓魚》有一個主題，那就是“愛”?！袄锩嬉矊懙搅艘恍┎挥淇斓模踔练浅Ｊ軅慕洑v，但我最震驚的是，里面沒有一點怨恨，沒有患得患失?！?/p>
但這份被愛包裹的文字背后，是殘忍的現(xiàn)實生活。陳沖回應道，母親的病重刺激著她的回憶：“當時的情感是非常敏感的，有許許多多的痛楚、悲傷。我從記憶中打撈出母親那么多的形象碎片?！痹趯叟c失去有著最真實體驗的時刻，她寫下了生死別離：“對我來說，愛是生命中最大的動力?！?/p>
“我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人去世以后，她體內其實有n個原子，她的實質中63.7%是氧氣,21%是碳,1.4%是鈣,1.1%是磷,等等。這一切釋放和蔓延開來，在60天內它們便波及全球的每一個角落。母親將永遠循環(huán)在風里、水里、土壤里，母親將存在于萬物中，這個想法給我?guī)戆参俊！?/p>
陳沖還說，正是因為生活里有殘酷，才會有愛；因為恐懼，才會有美。
“沒有任何美是可以獨立存在的，你越懂得殘忍，越懂得恐懼，你就會越向往美，越知道愛是什么?！?/p>
“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直面自己”
金宇澄透露，自己督促陳沖寫書，本來想讓她寫一本小說，主角開始是一個少女一直寫到她變成老太太?！叭绻碾娪?，現(xiàn)在沒有哪部片子讓你從18歲演到68歲吧，你可以通過文字，把這個主角設定為自己，過一把癮?！?/p>
陳沖承認，這個想法非常有誘惑力。“真的一個人唱獨角戲，也不要攝制組，也不要美術組，什么都不要了，就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。我可以從16歲寫起，一直寫到她去世，這真的是文字才能給予的自由?！?/p>
“寫作對我自己幫助很大。”陳沖坦言，在《上海文學》連載近兩年的那段時光，也讓自己非常懷念?！案约邯毺帲傆幸环N寧靜，哪怕寫到了激動，寫到了失望。這樣的直面自己，大概是我人生的第一次，就一個人在房間里，靜靜地坐下來，面對自己許許多多的弱點。
因為寫作，她對歷史有了更深的感觸?！皻v史，就像金老師說的，一頁記錄就是300年。一下子就一個世紀過去了，一下子一個朝代過去了。個人的命運呢，好像完全消失了。你這個人活過還是沒有活過，誰知道？在這種情況下，我挺喜歡看普通人的記錄，哪怕是流水賬也有意義，因為那里有個人的命運在里面?！?/p>
《貓魚》不僅是陳沖自身的自我重塑，也是每一個人尋找自我的旅程。通過她的書，我們不僅看到她的過去，更能感受到在這個世界中，愛與勇氣如何一直推動著我們不斷前行。在陳沖身上，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位閃耀的女演員，更是一位不斷追尋真我的探索者。
據(jù)《北京青年報》